【喻叶】狐仙儿(下)
5
叶修活了几千年了。
已经记不清自己刚刚成年的时候是个什么放荡样子，只记得真是很放荡。
但那也没有找过比自己大个几千岁的啊！
“你承认什么？”喻文州问他刚刚没说完的半句话。
“没……没有。”叶修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。
行，喻文州想，挺明显了，叶修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过。
而且还干了什么亏心事，不知道是把桶给扔井里了，还是把茶杯给碎了。
“我是想说，对我好点，自己也动动手干点儿活，”
喻文州顺势就转移了话题，当自己刚刚那句没说过。
“要哪天我走了，就没人给你做饭了。”
不是你要留着的吗？你走了你能去哪？这么点主宾关系叶修也压下不提。
这两人，顺坡下驴装聋作哑的本事都是一绝，叶修接得也快：“这位公子，还真当你饭做的很好吃呢？”
喻文州十指不沾阳春水，洗衣服还能用法术作弊，做饭这事在作弊范围之外，就算步骤、用料都是对的，结果也顶多算个勉强能入口。大约是门玄学。
他承认自己做得不好：“对，那你不如自己做。”
要是往日，叶修得拖长了调子跟他嗲，文州啊，熟能生巧，村口张大娘小时候也做不了那么好吃的饭，你得多练。
但他现在得谨言慎行。第一次了解到，这小狐狸虽然小但真的是只成年狐狸，身材挺拔，脑子活泛，精明极了，还容易躁动。
不能乱开玩笑，放肆瞎撩。
又退了一步：“我做得更不好吃，还是您请，您请。”
喻文州贼心不死，叶修当然看出来了。
喻文州这厮白天跟以前没什么两样，有时甚至冷淡得跟没他这人似的。睡着了尾巴就偷偷冒出来乱晃，把叶修往里圈，还真以为自己做得很是隐蔽。
这可不行。
叶修不知道哪两根短路的神经碰到一起碰出了一个主意。
烟花柳巷，满大街的美人儿，小狐狸这山里来的土包子，都没见着过呢。
就是人啊，还是差点意思，仙们又太假正经了，还是妖精好，虎的粗狂，兔的娇柔……
叶修叼着根狗尾巴草坐在门口台阶发呆，肖想得自己满脸笑意，喻文州出来吓得他差点跌下去。
“想什么呢？笑成这样。”喻文州坐到他旁边，也笑着问他。
叶修一个愣神，哦对了对了还有狐狸，又冷又媚，喻文州就是只太正统的狐狸，笑起来眉眼弯弯，眸子溢光……
“嗯？又发呆？”喻文州伸出手在他面前晃。
叶修别过了脸不看他：“想……想带你出去玩儿。”
6
城里这个时候有个烟火节。
春风楼是个极佳的观景点，叶修没想太多领着小狐狸就上了青楼。
这是个大日子，灯亮满长街，春风楼里装扮一新，红火得不行。
叶修是个熟客，以前时常光顾。他不会喝酒，就品品茶，听这儿的乐女抚琴。
捡到喻文州以后就再没来过，逗小狐狸是他新的消遣。也难为姑娘们还记得他。
“叶公子！”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站在攒着花的楼梯上大老远的就跟他招呼，“您可好一阵子没来了。”
熟一些的直接下来就想驾着他往上走。叶修连忙往外推。
叶公子啊，穷得当啷响，可为人又大方极了，带的银子总是散个干净，而且头牌也不见得有他好看的。有趣又不轻浮，这种客人最合心意，陪着也高兴。
喻文州在旁边也受到了“礼遇”，被左一口公子右一口公子的姑娘轻轻柔柔地拉住了手臂。叶修一边婉拒姑娘们一边偷瞄喻文州，看他笑脸都透着一股子冷意，都怕他要直接劈了这姑娘。
“哎，行行好放过我们家弟弟，”叶修轻飘飘过来拽走了他护在后面，“乡下来的，没见过世面。”
没见过世面的弟弟挠了一下叶修的手心表示抗议。
跟过了电似的，叶修立刻把拽着他的手撒了。回头警告地瞪了一眼。
喻文州笑：“哥哥怎么了？”
叶修差点被这声哥哥吓到地上去。
喻文州先进了隔间，叶修还在外面跟她们掰扯。
这间景致很好，窗外望出去就是车水马龙，远处江上流火行船，烟花还没到放的时辰。
叶修推开门，拿着一壶酒，一身的脂粉气。
“常来？”喻文州问他。
叶修坐到他对面，白他一眼：“知道的事不要多此一举问。”
喻文州倒酒，不说话了。
“有喜欢的吗？我帮你叫进来啊。”
“都挺好的。”
“想得倒美。”
喻文州给两人都满上了一杯酒，先端起酒杯敬叶修，
“代替姑娘们敬你一杯？”
“嘿你哪里代替得了。”
喻文州直接干了，叶修也很豪爽，架势是能拼个整夜的酒量。喻文州放下酒杯，对这些日子的试探已经腻了，
“叶修，我知道你的想法，没用的。我确实是喜欢你……”
他一抬眼，叶修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。
叶修脑子昏昏沉沉的，就知道小狐狸来了好长一通心理剖白，知道他把他抱到床上，知道他嘟囔了一声这么不能喝为什么还喝。手放在外衣的扣子上却是停住了不动了。
叶修这个模样就跟喻文州梦里重合了，是任人宰割，随你为所欲为的样子。指尖跟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。
他得走了，离叶修这么近他怕自己也被酒糊了脑子，不清不楚地做出什么来。可他又确实狠不下心走。坐在外间喝了半壶酒，绕着房间转了两圈，又忍不住进去拉开床帘。
叶修还闭着眼，睡得安稳。喻文州低下头，极其缓慢地凑上去，每一寸都有心理斗争，最后还是吻住了微张的嘴唇，都是相同的酒气，有一股花香。
外面炸开了一朵烟花，喻文州被这声响吓退了，清醒了大半。
叶修这时睁开眼望着他，眼神清亮。喻文州怔住了，对视一会，有些急切地用力握住了他的手腕。
“为什么不拒绝我？”
叶修当时脑子蒙了层雾，感觉得到他的呼吸正接近他，阻止他？还是随他？迷糊着想小狐狸最近做饭有进步鱼做得尤其好吃，昨儿下棋赢他了……
画面停在俩字上——随他。狐生苦短，他挺舍不得小狐狸伤心的。
“因为我疼你。”喻文州有些发抖，叶修反手握住他的手腕，“够吗？”
不是我喜欢你，我爱你，但是够了。喻文州按住他的脑袋亲他，“够了，别反悔。”
这个夏天来也来得消无声息，去也去得没什么印象。
就记得他们真的在一起了，过得和之前也没太大区别。区别是叶修不止冷得像叶落深秋，还热得像那天满城的烟火都落进了他一人眼底。
8
劫数不会因为他们日子过得惬意就不来寻他。
山上似乎真是打起来了，隔着结界也能闻到血腥气。还有喻文州的天劫，或许也快到了。
他得回去看看，又找不着借口，幸好的是叶修这几天突然有个远路的亲戚寄了封信来请他过去，要走上几天。
叶修刚走到视线已经望不见的地方，喻文州就往回赶。
山林野火，外人已经进不去，打也不急着打，内部还在夺位争权。不算乐观，可能是走到末路之前了。
喻文州化成狐狸的样子匿在山前的洞穴里想以后怎么办。他向来冷静克制，蓦得无理取闹了。就算狐族灭了，九界都乱了，与他又有何干？先陪这书生过一辈子再说。
不行，一辈子不够。下一世，下下一世，叶修在哪，他就得寻到哪去，养他长大，陪他读书认字，教他怎么爱他，让他这几生几世的轮回都只有他。
可他的天劫快到，熬不熬的过去都是个问号。他也不可能真丢下自己的责任。
不过就想想也觉得十分满足。
叶修算是真的去走亲戚了，是一些之前身边的亲信。
“你们帮我许多，我本来不应再向你们开口的。”叶修一席白衣，赶路过来脸色苍白虚弱，话语却是坚定，“喻文州，护他当王，他能保狐族周全。”
大家面面相觑，“他是好，可年纪太小资质也没到绝佳，若度天劫，损伤元气怎么也得好几年才能恢复，哪里来得及。”
“你们帮我护住狐王就行。喻文州我自己会管。”
他能怎么管，身无长物，不过就一颗珠子。但这也够了，就是不知道喻文州知道了得怎么记恨他。
他不心痛自己的死活，天下太平就好。
但是那个总是笑着看他的，他一个眼神就能领会意思的小狐狸，是再也见不到了。
叶修性子凉薄，小狐狸小他那么多，当儿子都够了，觉得自己是一时迷了心窍，不忍心拒绝罢了。哪里知道自己已经放那么多真心进去。心痛得自己都惊了，像是被刀子楞给剜了个口子。
喻文州想，是时候跟叶修告别了，他处理完这些事情，再回来找他。
他打算过几天偷偷走了。
叶修还什么都不知道。还不知道为什么的这几天尤其热情，天天都带着笑脸。晚上都特别主动，随他怎么折腾。
喻文州就更舍不得。
叶修盘算着喻文州是该走了，等他睡了偷偷把护魂珠渡到了喻文州身上，这样他自己大概只能撑上半个月。
揉着腰，借着朦胧的月光看他安稳的睡脸，唉您真是我祖宗，把能给的都给你了。偷偷凑上去亲了喻文州一下，“小狐狸，别让我失望啊。”
喻文州的借口挺拙劣的，说帮他去集市买些东西。
叶修不疑有他，还夸了他几句真懂事，临走站在门口送他，“买几条鱼回来，我想吃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
“一路平安。”
“好。”
“亲一下吗？”
“好。”
10
族里长老们看到喻文州都很惊讶，不是惊讶他回来了。
“护魂珠，他把这个都给你了？”性子急的都快上来掐他的衣领。
“什么？”喻文州一脸茫然。
“狐王大人跳了诛仙台，就靠这珠子护着。现在……唉……”
喻文州明白了，前因后果一下子串了起来，原来那些被忽略的蛛丝马迹都格外清明。
叶修，叶修……
我得回去。
叶修牺牲这么大，不是让你回去的。
喻文州站在大殿里感觉立在寒冬，表情都冻住了，弥漫着冷气。
“我们答应他，护你当王。”
先祖说，不要讲求什么牌面，我们狐狸清新脱俗，文艺的很。
于是这宫殿都是照最虚无缥缈的建的，也就是十分的简朴没有花头，被叶修挂了几幅附庸风雅的字画上去，风格还算统一。没有雕梁画栋就算了，连狐王的位子都是一把简简单单的竹椅。
喻文州没什么欣赏的功夫，走上去手刚刚碰到椅背，竹椅上就分分明明闪了一道凌乱的字体，
“恭贺新王，就是椅子简陋，躺着不太舒服。”
字落成一道金光，在空中成粉散了。
叶修说这话的样子活灵活现，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来写的，喻文州看着就笑了。笑着笑着终于流下了泪。
11
喻文州当时平稳度过了天劫，平了叛乱。当了狐王已经五百年，井井有条，十分太平。每天就是处理鸡毛蒜皮的政务家长里短的小事，陪仙们下棋倒成了件更费脑力的事。
他是常胜将军，黄少天就只能赖皮，你输给我，我就告诉你关于叶修的一件事儿啊。
输重要吗？自然叶修重要。
他拼拼凑凑出了个那个小书生原来的模样，是意气风发，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。到后来懒洋洋坐在那把竹椅上，随性是很随性，冷面起来又谁都怕他的狐王。
又有一天，黄少天跟他们闲聊：“我来的时候，在那边的后山上看到一只小狐狸我本来看他可爱想抱过来，没想到这小狐狸不识好歹差点咬我一口，还会说话呢，一只狐狸怎么想吃鱼啊？不过我真挺喜欢他的，要不带只鱼去钓……”
喻文州脸色一下变了，站起来问：“在哪？”
黄少天吓住了，指了一个方向：“就那座山。”
喻文州风一样走了。
“唉唉你们见过他这么着急的样子吗？太新鲜了……”
小狐狸就在山腰的一个洞里，慢悠悠抬起头，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盯着他。喻文州赶得匆忙，衣服都沾了些叶子。
小狐狸轻快地跃进喻文州怀里，喻文州伸手抱住了，小狐狸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蜷着，
“阎王嫌我比他聪明不要我，想来想去大概也只有你要我了。”
“唉你怎么……别哭，我在呢。”
“多大了都，还这么不冷静。哈哈天下也只有我知道狐王大人不冷静了。”
“诶对了我们这年龄差是不是好不了了？”
“……我觉得我可能还是，很喜欢你的。”
12
狐王怀里长了只小狐狸，因为他整天整夜的不离手，跟长在上面的差不了几分。
这小狐狸漂亮极了，眸子灵动，通体雪白，笑着可爱，不笑也可爱，生气可爱，委屈也可爱。
可把听到耳消息的姑娘少年们恼死了，呸，妖艳贱货，不就是靠着长得像先王嘛，给狐王大人下了迷魂药了。
过去看一眼怨怒也都消了。开始纠结是等小狐狸长大呢还是要现成的狐王呢。
长辈们都疼惜死了，这是哪家的小可爱啊？狐王大人您可好生养着。
叶修窝在喻文州怀里打了一个哈欠，又睡过去了。
喻文州在他眉心落下一吻。
快些长大啊，想带你去看烟花。
Fin
前段时间出去旅游了
这篇更新，啊啊啊真·写到头秃……成品还很不怎么样，感谢还看到这里的大家。
